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博主按：这是《知识产权报》3月初的命题作文，在遭遇两会并推迟见报期间，编辑耗时耗力做了不少修改。这里还原了稿件最初的样子。感谢同事伟君的推荐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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苹果为何总被咬？

张韬略

同济大学知识产权与竞争法中心

“苹果为何总被咬？”

“因为它好吃。”

道理确实如此，人们爱吃苹果，因为它汁多味美，而人们选择“咬”苹果公司，部分也是因为它——一家市值超过5000亿美金的上市公司和全球最大的IT科技公司——就如同众人追捧的金苹果，若真能咬上一口，肯定满口钱香，保不准还能脱离债务苦海。

不过，苹果公司绝不是吃素的，它配备的各类知识产权人才和武器，如果一一陈列出来，足以让许多小国相形见绌。但是，就是面对这么武装到牙齿的苹果公司，人们依旧趋之若鹜，这说明了什么呢？答曰：苍蝇不叮无缝的蛋，苹果公司自身出现了问题！而且，问题恰恰与苹果公司知识产权的强大有关。知识资产富可敌国，管理团队经验丰富，虽给苹果公司带来了自信，但这份自信在面向东方时，很快变成自满甚至傲慢，种下了众人皆欲咬之而后快的祸根，进而演变成作家维权联盟和国内软件编程人员起诉苹果侵犯版权，深圳唯冠四处拦截苹果IPAD产品的局面。

就以苹果公司与深圳唯冠的商标之争为例。自从在英国撤销唯冠IPAD商标败诉之后，苹果公司在英国设立了一家公司，冠名IP Application Development Limited（首字母简称IPAD），并与台湾唯冠洽谈商标收购。这种隐姓埋名的高明做法，除了避免敲竹杠，也出于企业保密商业计划的考虑，在买卖双方你情我愿的情况下，本身无可厚非。据香港诉讼时苹果公司的代理律师、贝克·麦坚时律所的Paul Schmidt所言，这是全球众多国际知名企业的惯常做法，尤其在中国大陆。

不过，在商标转让协议的瑕疵影响到大陆IPAD商标转让之后，苹果公司在知识产权策略上的表现却差强人意。首先，在大陆IPAD商标权尚未正式办理转让手续，且双方出现争议之后，苹果公司依然启动了中国市场的销售。我国商标法规定，即便签订了有效商标转让协议，在尚未办理转让登记手续之前，商标权仍属于出让方所有。在这个法律权属不稳定的阶段，受让方大张旗鼓开展商业销售，本身风险极大。万一商标转让协议无效，或者无法强制转让，必然会因销售而引发损害赔偿。但是，这么大的法律风险，苹果公司高薪聘用的著名律所知名律师，难道就没注意到？

我想，或许他们真的没意识到，这会是一个法律风险。他们太过信赖本土经验，轻视了中国的法律。香港Colin Andrew Shipp大律师出具的《法律意见书》，充分阐释了苹果律师对这个问题的看法：“在中国商标转让之前，苹果公司对中国商标享有收益权益，而被告仅仅是苹果公司的受托人。”而且，在诉讼中他们翻出了1926年英国枢密院的先例Palmer v. Carey案，该案判决认为，“基于有价值对价规定转让或者押记的合同，会导致合同标的物所有权上转让衡平法上的权益。”然而，英美的法律或判例，即便再如何入情入理，在尚未移植到中国法律之前，就不是在中国大陆进行商业决策的稳固基石。

苹果公司在深圳起诉时，选择以商标确权作为诉由，也是同样思维模式下的行为。一般情况下，在深圳唯冠是否为商标转让合同当事人尚有争议时，苹果公司首先应确认双方转让合同的成立与生效，然后还需进一步明确，苹果公司可以主张特定履行（强制转让商标），而不是违约赔偿。但是，苹果公司却连跳两级，径直要求确认其已经享有大陆IPAD商标专用权以及相应地位。类似的，在主张双方成立合同关系时，苹果公司还提出集体交易的概念，即唯冠集团可以代表所有子公司进行iPad商标转让的交易。确实，众多跨国公司通常对商标采取母公司统一管理的方式，各国子公司并不享有各国的商标权，因此商标转让通常由母公司进行，子公司并不介入。然而，唯冠集团的商标归属状况却并非如此。在大陆IPAD商标由深圳唯冠享有的情况下，必须有其明确授权，母公司或者集团才具有相应处分权限。况且，中国法律也不存在集体交易的概念，《企业集团登记管理暂行规定》明确规定，企业集团不具有法人资格，不得订立经济合同，不得从事经济活动。因此，想当然地套用海外经验，轻视中国法律现实，势必要吃上一些苦头。

苹果公司曾自豪地宣称自己是“一个被上帝咬了一口的苹果。”如果苹果公司真的在乎中国顾客这个上帝的话，莫忘记放下高傲的架子，以同样认真和谨慎的态度，来重视中国的现行法律，即便它在许多地方仍待改进（或者说得好听些）精雕细琢。